听晓角
君问归期未有期,巴山夜雨涨秋池。 何当共剪西窗烛,却话巴山夜雨时。
"春恨复秋悲,秋悲难到时。每逢明月夜,长起故山思。
槱燎既积,稷奠并芳。乐以迎奏,庶降神光。"
望古茅茨约,瞻今兰殿广。人道恶高危,虚心戒盈荡。
泪墨洒为书,将寄万里亲。书去魂亦去,兀然空一身。
羌笛梅花引,吴溪陇水情。寒山秋浦月,肠断玉关声。
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。举头望明月,低头思故乡。
一曲清商,人别后、故园几度。想翠竹、碧梧风采,旧游何处。三径西风秋共老,满庭疏雨春都过。看苍苔、白石易黄昏,愁无数。峄山畔,淇泉路。空回首,佳期误。叹舞鸾鸣凤,归来迟暮。冷淡还如西草,凄迷番作江东树。且留他、素管候冰丝,重相和。
成都城南有蜀王旧苑,尤多梅,皆二百余年古木。斜阳废苑朱门闭,吊兴亡、遗恨泪痕里。淡淡宫梅,也依然、点酥剪水。凝愁处,似忆宣华旧事。行人别有凄凉意,折幽香、谁与寄千里。伫立江皋,杳难逢、陇头归骑。音尘远,楚天危楼独倚。
沵迆平原,南驰苍梧涨海,北走紫塞雁门。柂以漕渠,轴以昆岗。重关复江之隩,四会五达之庄。当昔全盛之时,车挂轊,人驾肩。廛闬扑地,歌吹沸天。孳货盐田,铲利铜山,才力雄富,士马精妍。故能侈秦法,佚周令,划崇墉,刳濬洫,图修世以休命。是以板筑雉堞之殷,井干烽橹之勤,格高五岳,袤广三坟,崪若断岸,矗似长云。制磁石以御冲,煳赪壤以飞文。观基扃之固护,将万祀而一君。出入三代,五百余载,竟瓜剖而豆分。泽葵依井,荒葛罥涂。坛罗虺蜮,阶斗麕鼯。木魅山鬼,野鼠城狐,风嗥雨啸,昏见晨趋。饥鹰厉吻,寒鸱吓雏。伏暴藏虎,乳血飡肤。崩榛塞路,峥嵘古馗。白杨早落,寒草前衰。稜稜霜气,蔌蔌风威。孤篷自振,惊沙坐飞。灌莽杳而无际,丛薄纷其相依。通池既已夷,峻隅又以颓。直视千里外,唯见起黄埃。凝思寂听,心伤已摧。若夫藻扃黼帐,歌堂舞阁之基;璇渊碧树,弋林钓渚之馆;吴蔡齐秦之声,鱼龙爵马之玩;皆薰歇烬灭,光沉响绝。东都妙姬,南国佳人,蕙心纨质,玉貌绛唇,莫不埋魂幽石,委骨穷尘。岂忆同辇之愉乐,离宫之苦辛哉?天道如何,吞恨者多。抽琴命操,为芜城之歌。歌曰:“边风急兮城上寒,井径灭兮丘陇残。千龄兮万代,共尽兮何言。”
夜来雨横与风狂,断送西园满地香。晓来蜂蝶空游荡。苦难寻红锦妆,问东君归计何忙!尽叫得鹃声碎,却教人空断肠。漫劳动送客垂杨。
天上白玉京,十二楼五城。仙人抚我顶,结发受长生。 误逐世间乐,颇穷理乱情。九十六圣君,浮云挂空名。 天地赌一掷,未能忘战争。试涉霸王略,将期轩冕荣。 时命乃大谬,弃之海上行。学剑翻自哂,为文竟何成。 剑非万人敌,文窃四海声。儿戏不足道,五噫出西京。 临当欲去时,慷慨泪沾缨。叹君倜傥才,标举冠群英。 开筵引祖帐,慰此远徂征。鞍马若浮云,送余骠骑亭。 歌钟不尽意,白日落昆明。十月到幽州,戈鋋若罗星。 君王弃北海,扫地借长鲸。唿吸走百川,燕然可摧倾。 心知不得语,却欲栖蓬瀛。弯弧惧天狼,挟矢不敢张。 揽涕黄金台,唿天哭昭王。无人贵骏骨,騄耳空腾骧。 乐毅倘再生,于今亦奔亡。蹉跎不得意,驱马还贵乡。 逢君听弦歌,肃穆坐华堂。百里独太古,陶然卧羲皇。 征乐昌乐馆,开筵列壶觞。贤豪间青娥,对烛俨成行。 醉舞纷绮席,清歌绕飞梁。欢娱未终朝,秩满归咸阳。 祖道拥万人,供帐遥相望。一别隔千里,荣枯异炎凉。 炎凉几度改,九土中横溃。汉甲连胡兵,沙尘暗云海。 草木摇杀气,星辰无光彩。白骨成丘山,苍生竟何罪。 函关壮帝居,国命悬哥舒。长戟三十万,开门纳凶渠。 公卿如犬羊,忠谠醢与菹。二圣出游豫,两京遂丘墟。 帝子许专征,秉旄控强楚。节制非桓文,军师拥熊虎。 人心失去就,贼势腾风雨。惟君固房陵,诚节冠终古。 仆卧香炉顶,餐霞漱瑶泉。门开九江转,枕下五湖连。 半夜水军来,浔阳满旌旃。空名适自误,迫胁上楼船。 徒赐五百金,弃之若浮烟。辞官不受赏,翻谪夜郎天。 夜郎万里道,西上令人老。扫荡六合清,仍为负霜草。 日月无偏照,何由诉苍昊。良牧称神明,深仁恤交道。 一忝青云客,三登黄鹤楼。顾惭祢处士,虚对鹦鹉洲。 樊山霸气尽,寥落天地秋。江带峨眉雪,川横三峡流。 万舸此中来,连帆过扬州。送此万里目,旷然散我愁。 纱窗倚天开,水树绿如发。窥日畏衔山,促酒喜得月。 吴娃与越艳,窈窕夸铅红。唿来上云梯,含笑出帘栊。 对客小垂手,罗衣舞春风。宾跪请休息,主人情未极。 览君荆山作,江鲍堪动色。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。 逸兴横素襟,无时不招寻。朱门拥虎士,列戟何森森。 剪凿竹石开,萦流涨清深。登台坐水阁,吐论多英音。 片辞贵白璧,一诺轻黄金。谓我不愧君,青鸟明丹心。 五色云间鹊,飞鸣天上来。传闻赦书至,却放夜郎回。 暖气变寒谷,炎烟生死灰。君登凤池去,忽弃贾生才。 桀犬尚吠尧,匈奴笑千秋。中夜四五叹,常为大国忧。 旌旆夹两山,黄河当中流。连鸡不得进,饮马空夷犹。 安得羿善射,一箭落旄头。
经,常道也。其在于天,谓之命;其赋于人,谓之性。其主于身,谓之心。心也,性也,命也,一也。通人物,达四海,塞天地,亘古今,无有乎弗具,无有乎弗同,无有乎或变者也,是常道也。其应乎感也,则为恻隐,为羞恶,为辞让,为是非;其见于事也,则为父子之亲,为君臣之义,为夫妇之别,为长幼之序,为朋友之信。是恻隐也,羞恶也,辞让也,是非也;是亲也,义也,序也,别也,信也,一也。皆所谓心也,性也,命也。通人物,达四海,塞天地,亘古今,无有乎弗具,无有乎弗同,无有乎或变者也,是常道也。以言其阴阳消息之行焉,则谓之《易》;以言其纪纲政事之施焉,则谓之《书》;以言其歌咏性情之发焉,则谓之《诗》;以言其条理节文之着焉,则谓之《礼》;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,则谓之《乐》;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辨焉,则谓之《春秋》。是阴阳消息之行也,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辨也,一也,皆所谓心也,性也,命也。通人物,达四海,塞天地,亘古今,无有乎弗具,无有乎弗同,无有乎或变者也。夫是之谓六经。六经者非他,吾心之常道也。是故《易》也者,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;《书》也者,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;《诗》也者,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;《礼》也者,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;《乐》也者,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;《春秋》也者,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。君子之于六经也,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,所以尊《易》也;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,所以尊《书》也;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,所以尊《诗》也;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着焉,所以尊《礼》也;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,所以尊「乐」也;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辨焉,所以尊《春秋》也。盖昔者圣人之扶人极,忧后世,而述六经也,由之富家者支父祖,虑其产业库藏之积,其子孙者,或至于遗忘散失,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,而记籍其家之所有以贻之,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,以免于困穷之患。故六经者,吾心之记籍也,而六经之实,则具于吾心。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,种种色色,具存于其家,其记籍者,特名状数目而已。而世之学者,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,而徒考索于影响之间,牵制于文义之末,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。是犹富家之子孙,不务守视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,日遗忘散失,至为窭人丐夫,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:「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!」何以异于是?呜唿!六经之学,其不明于世,非一朝一夕之故矣。尚功利,崇邪说,是谓乱经;习训诂,传记诵,没溺于浅闻小见,以涂天下之耳目,是谓侮经;侈淫辞,竞诡辩,饰奸心盗行,逐世垄断,而犹自以为通经,是谓贼经。若是者,是并其所谓记籍者,而割裂弃毁之矣,宁复之所以为尊经也乎?越城旧有稽山书院,在卧龙西冈,荒废久矣。郡守渭南南君大吉,既敷政于民,则慨然悼末学之支离,将进之以圣贤之道,于是使山阴另吴君瀛拓书院而一新之,又为尊经阁于其后,曰:「经正则庶民兴;庶民兴,斯无邪慝矣。」阁成,请予一言,以谂多士,予既不获辞,则为记之若是。呜唿!世之学者,得吾说而求诸其心焉,其亦庶乎知所以为尊经也矣。
楚塞三湘接,荆门九派通。江流天地外,山色有无中。郡邑浮前浦,波澜动远空。襄阳好风日,留醉与山翁。
劝君莫惜金缕衣,劝君惜取少年时。(惜取 一作:须取)花开堪折直须折,莫待无花空折枝。(花开 一作:有花)
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,必有过人之节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,匹夫见辱,拔剑而起,挺身而斗,此不足为勇也。天下有大勇者,卒然临之而不惊,无故加之而不怒。此其所挟持者甚大,而其志甚远也。夫子房受书于圯上之老人也,其事甚怪;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,有隐君子者出而试之。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,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;而世不察,以为鬼物,亦已过矣。且其意不在书。当韩之亡,秦之方盛也,以刀锯鼎镬待天下之士。其平居无罪夷灭者,不可胜数。虽有贲、育,无所复施。夫持法太急者,其锋不可犯,而其势未可乘。子房不忍忿忿之心,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击之间;当此之时,子房之不死者,其间不能容发,盖亦已危矣。千金之子,不死于盗贼,何者?其身之可爱,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。子房以盖世之才,不为伊尹、太公之谋,而特出于荆轲、聂政之计,以侥幸于不死,此圯上老人所为深惜者也。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。彼其能有所忍也,然后可以就大事,故曰:“孺子可教也。”楚庄王伐郑,郑伯肉袒牵羊以逆;庄王曰:“其君能下人,必能信用其民矣。”遂舍之。勾践之困于会稽,而归臣妾于吴者,三年而不倦。且夫有报人之志,而不能下人者,是匹夫之刚也。夫老人者,以为子房才有余,而忧其度量之不足,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,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。何则?非有生平之素,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,而命以仆妾之役,油然而不怪者,此固秦皇之所不能惊,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。观夫高祖之所以胜,而项籍之所以败者,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已矣。项籍唯不能忍,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;高祖忍之,养其全锋而待其弊,此子房教之也。当淮阴破齐而欲自王,高祖发怒,见于词色。由此观之,犹有刚强不忍之气,非子房其谁全之?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奇伟,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,不称其志气。呜唿!此其所以为子房欤!